第70章 馒头庵血案〔一〕

    开篇词《西江月》：只为闺中孽障，方成世外姻缘。那知一病命难全,辜负如花红颜。

    休道玉兰秋菊,应怜越岭孤雁。春兰魂归共婵娟，免教黄泉抱怨。

    出家的皈依佛门的男人俗称和尚,也叫“比丘”，女的俗称尼姑，也叫“比丘尼”,李莫愁曾出家为道姑,自是知道其中滋味。

    虽然道姑尼姑出家的原因和方式不同，有的出自善根，有的由于多病，有的因为婚变,有的因为遭受天灾的打击迫害。

    她们中的大多数出身贫贱，温饱都成问题，或为人所逼，无处托庇，只好栖身于寺庙道观；至于豪门贵族女子，多为婚姻不如意，避世出家，只有极少人是因有慧根，自动放弃优裕生活，甘愿去过清贫日子，自觉接受佛门清规戒律的约束。

    虽然她们在庵庙内拜菩萨、敲木鱼、念经书、求解脱，看似默默无闻，碌碌无为。倘若有选择，焦宛清深信她们中大部分是出家是被逼无奈的选择。

    虽说佛道两家有些不同，但道姑尼姑还是同世俗女子一样，仍然置身于滚滚红尘之中，仍然要为五斗米折腰。不是出家了，就不用管柴米油盐酱醋茶，就能耳根子清净了，仍是各有各得烦恼。

    这不，水月庵主静虚正为庵堂香火不旺烦恼着，香火不旺就没了香油钱，这庵堂的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什么东西都要省着点才能用。

    寺庙要发展，必须要有相应的人才。正如焦宛清所知，一般出家人不是因为生活贫苦无所依靠，就是家庭变故心灰意冷，前者基本没上过学，斗大的字都不认识，后者对世事很冷漠，最缺的就是见识谈吐不凡的女子。

    静虚原本是大户人家的姨太太，夫婿死后无子，不容于主母，被迫出家为尼。她从后宅出来，自是深谙高门大户内宅阴私，仗着自己是略通岐黄占卦，游走余京城府邸，给人看看病，画画符咒，在京城里名声一直不错。

    因她做事小心谨慎，每年都能替寺庙弄到丰厚的香油钱，水月庵老庵主去世后，就由她接替了主持之位。她在庵堂站稳脚跟后，做得第一件事，就是毁了她原先的夫家，替自己出了一口窝囊气。

    水月庵在她手里，一直顺风顺水，直到五年前，她不慎摔断了腿，水月庵的日子才一天比一天难熬了。可水月庵里的年轻女尼根本不成气候，让她也无计可施，她下大力气招揽了人，也没招揽到人。

    去年因缘际会，从南边来了两个尼姑了因和了全，静虚见她们相貌出众，谈吐见识上乘，顿起了延揽之心，在她大力游说之下，了因和了全欣然同意了，自从两人到了水月庵，水月庵的香火又旺了很多。

    静虚正想着自己年纪大了，两人堪大用，她卸下主持之位，也能清净几年，考虑到了因比了全行事稳重大方，可担当主持之位。

    没想到节骨眼上出事了，了因和了全双双遇害，被人赤身杀死在水月庵里，缁衣被撕碎了，禅房血流一地，京城里议论纷纷。

    顺天府衙门接到水月庵报案后，听说是水月庵里尼姑庙出了杀人案，顺天府伊沉吟片刻，忙派人去请经验丰富的老捕快沈金宝过来。

    水月庵里住得大都是年轻尼姑，年轻捕快在庵堂里进出实在不方便，又爱寺庙名声，顺天府伊正是顾忌这一点，才去请隐退的老捕快沈金宝帮忙。

    老捕快沈金宝听说府伊大人请他出山，得知是水月庵出了血案，忙唤女儿沈玉凤过来，既然决定接这个案子，就让自家宝贝女儿过来帮忙，省得她整日闲的发慌，出去闯祸。

    沈金凤是老捕快的独生爱女，自幼不爱女红，喜欢舞枪弄棒，跟他学了一身好武艺，最爱打抱不平，人称“俏李逵”。

    沈家住得这猫儿胡同一带的地痞泼赖都怕她，生怕惹了这位姑奶奶生气，一顿拳脚下来，鼻青脸肿不是人，想做案的都跑得远远的。

    这一带的小摊小贩都很喜欢她，有这位姑奶奶在，他们就不用担心会被人敲诈。

    沈金宝烦恼得是女儿的婚事，玉凤都十八岁了，还没有人家，要说他闺女长得也不差，身材高挑，浓眉俊目，就是性子太差了。

    但凡女孩子会的厨艺女红，她都不会，但凡男子会的，她都会，害老伴一直抱怨，女儿投胎时，搞错了性别，怪他宠坏了女儿，好学不学，偏偏学武。

    他原本让女儿学武，是怕女儿将来吃亏，学点武艺防身也好。偏偏女儿很有学武天分，她自己也喜欢，不用他督促，都比他侄子勤快刻苦多了。

    衙门同僚戏称他是虎父无犬女，他还沾沾自喜，如今女儿都十八岁了，终身还无着落，老伴整日在他耳边唠叨着，他耳朵都起老茧了。

    女儿的婚事实在拖不下去了，他厚着脸皮托人问衙门那几位年轻捕快，他们都说女儿很好，他们与她是兄弟哥们，做夫妻实在别扭。

    既然衙门里不成，沈金宝又拖了师兄弟帮忙，找那些镖局的同道，家中是否有适龄孩子。可人家一听说女儿不懂厨艺女红，喜欢舞枪弄棒，打抱不平，都打了退堂鼓。

    年前，他好不容易逮到一个愿意娶女儿的小伙，也被女儿吓跑了。女儿非要跟人家比试拳脚，可人家小伙根本没练过武，女儿头一撇，说道她坚决不要软脚虾，气得小伙子拂袖而走。

    他只好带着礼物上门，亲自给那小伙赔罪，才让那家人消气，想起女儿的光辉事迹，沈金宝真是无言以对。

    沈玉凤对此不以为然，她才懒得嫁人，一个人多自由自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上哪就上哪，没人管头管脚的。嫁人要操持家务，要伺候公婆，还要生儿育女，那该多累啊！

    沈玉凤暗自决定，她以后收几个弟子，或领养一个孩子，继承沈家香火就是。

    水月庵位于京城西郊，离荣国府家庙铁槛寺很近，不过两三里地，因水月庵的馒头做的极其好，京城人又管水月庵叫馒头庵。

    水月庵出事那天，王熙凤正在铁槛寺打醮，当得知水月庵出了人命案子，顿时吓了一大跳，这里离水月庵那么近，别人很容易怀疑到铁槛寺，上完香也不敢多停留，就匆匆返还城里。

    一路想着当年她和静虚做的那件事，不由有些惶恐不安起来，若是被府衙查出水月庵静虚做得那些腌臜事，牵涉到自家身上，就麻烦大了。不由后悔为了三千两银票，伙同静虚拆散了那对苦命鸳鸯，逼死了两条人命。

    那张守备夫妇只有一个儿子，一直畏惧荣国府和李家，不敢上门闹事，倘若此次静虚出事，那张守备把那件事捅出来，这事就不能善了了。

    如今荣国府不比从前，王家也没落了，那事又是她瞒着二爷做得，若此事被捅出来，后果不堪设想。她多年无处，二爷与她日渐疏离，只怕休了她的心都有。

    静虚不能留，绝对不能留，她留着就是一个祸根，怎样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除去静虚呢？

    王熙凤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不由怪自己猪脑袋，她早该想到了，静虚此人不能留，她生生留了一个把柄给人家，如今衙门里的人盯得这么紧，她想动手除了静虚也难。

    焦宛清也听说了此事，她是从李珏那里得知此事，他和爹爹两人自然是最关心案情的。

    衙门的仵作验尸结果出来了，了因和了全两人都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只是日子有些浅，表面上不明显。

    水月庵尼姑有身孕？

    京城一片哗然，街头巷尾议论纷纷，贾琏急得嘴角冒泡，他们荣国府家庙铁槛寺离水月庵只不过两三里路，最容易成别人怀疑对象，万一顺天衙门破不了此案，让铁槛寺顶包，对宁荣两府来说，这就是灭顶之灾。

    京城御吏纷纷上书，此事有伤风化，要求羁押水月庵尼姑，严惩凶手，雍正帝也认为此事，有伤风化，下旨限期一个月侦破此案，还让大理寺协助顺天府一道办案。

    顺天府伊一听让大理寺协助侦办此案，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苦瓜脸瞬间变成盛开的菊花，他混到这份上容易吗？他如今是恨不得把大理寺卿焦文俊大人和沈老捕快当菩萨一样供起来，每次他遇到难题，这两人都会出来救场，肯定是自家祖坟葬的好。焦大人办案能力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有他和沈老捕快在，这案子侦破会顺利很多。

    待这个案子破了，他得想办法挪挪差事才是，他擅长得是农田水利，算账，让他管税务还行，让他办案子，管京城治安，就勉为其难了。

    这个顺天府伊责任太重了，虽说是肥缺，但京机重地不比别处，责任重大，稍有不慎，乌纱帽不保不说，说不得还要抄家灭族。

    焦文俊接受了这个案子，李珏理所当然地要陪同岳父侦破此案，对于李珏这点小爱好，翰林院众人皆是心知肚明，渐渐传入了宝亲王弘历、和亲王弘昼耳中了，被弘昼一说，连雍正帝也知道了。

    雍正帝素来喜欢踏实能干，、勤快好学的臣子，他觉得年轻人喜欢钻研是好事，以后为官一方，也能少判错案、冤案，造福一方百姓。

    他不由对焦文俊一家多了几分关注，暗卫头领愁眉苦脸地回来报告道：“皇上，奴才打探到焦大人长子和女婿都是武林高手，身手不凡，听说他们幼年在金陵栖霞寺学武，是慧明老方丈的俗家弟子。就焦大人本人也精通武艺，只是他学武迟，身手不如长子女婿。”

    暗卫道：“焦大人女儿也会武，她师从苗疆神医蓝小翠夫妻，焦大小姐每隔三四日就会去药铺一次，听说焦家算焦小姐武功最好，焦大人次子武艺就是她教的。”

    雍正倒是很意外，焦文俊还文武兼修，看着他一副文弱书生样子，居然还是练家子，真是不可貌相。想当初巡盐御吏林如海从皇阿玛手中要人，坚持让焦文俊当他副手，也是看中了他的才能。

    焦文俊家世不好，年纪轻轻就能居高位，而无人垢言，确实有其过人之处，能入皇阿玛的法眼，能得林如海和张廷玉的青眼，连一向看不上汉人的满人勋贵，对他也是客客气气的，足以证明此人能堪大用。

    焦文俊自是不知道上头那位的想法，他正带着女儿女婿、老捕快沈金宝、他女儿沈玉凤以及一干衙役前往水月庵查案。

    焦文俊起意将焦宛清过来，也是受沈老捕快影响，觉得女儿武功不错，又通医毒，正好让她陪着沈玉凤一道办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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