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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回 探冷宫胤祥用真情 慰县令天子谈官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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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春华起先想趁着人们不留意时,喝下那碗砒霜,瞥眼间,见桌上放着两碗茶,一模一样,竟忘了哪一碗是自己的,不由一阵慌神。后来听胤祥说太子有话,反沉住了气,起身蹲了个万福,说道:“请十三爷训示。”

    “没什么‘训示’,我是哄文润木的。”胤祥盯着郑春华缓缓说道,“二爷已经复位,你晓得么?”郑春华脸上没点血色,小声道:“奴妾是今儿才知道的……”胤祥端起茶,又顺手放在桌上,背着手踱了两步,倏然回身问道:“听说十四爷来过了?”

    郑春华见他端茶,吓得心中狂跳,好半日才语无伦次地说道:“十四爷没来——不,我没见着十四爷,文公公说十四爷叫奴婢好生调养,不定哪一日……万岁还要传奴婢回宫……”胤祥不禁一笑:“不要吓得失魂落魄的!太子有话叫我转告,你得活下去!”

    “十三爷!”

    “你听我说,”胤祥摆手道,“此地不是善地,你得防着有人加害于你!”

    郑春华猛地抬头,惊愣道:“我?!”

    “你!”胤祥冷冰冰说道,“你应当明白,你一身系太子之安危,社稷之祸福!”

    “太子他……他不是已经……”

    胤祥低头一叹,道:“不错,是复位了。但如今封了一堆王。你娴熟史籍,明代诸王都封在外郡采邑,无事不得擅离藩国。如今的王爷都在京师,个个手握重权,人人一套班底。二爷有多大的势力、能耐,大约你比我还清楚。”郑春华默默点头,沉默良久,退至床边,腿一软坐了下来,沉吟着问道:“十三爷的意思我该怎么办?”胤祥左右一看,笑道,“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十三爷真能取笑!”郑春华突然失态地格格笑道,“你是鼓儿词听得入迷了吧?别忘了这里是禁苑,里头有太监监视,外头有羽林军看守,一层一层困得铁桶似的,就是真的插翅飞出去,又投奔哪里?”胤祥出了一阵子神,端起茶碗正要往嘴边送,郑春华却失声惊呼:

    “别!”

    “什么?”

    “我说……茶凉了。”郑春华支吾着过来,“给您换一杯热的……”“失惊打怪的吓我一跳!”胤祥笑道,“凉了正好,我不耐烦喝热的——”郑春华慌乱得不知怎样好,忙上前双手捧住碗,眼中满是惊恐和悲哀,颤声道:“这茶……吃不得!”

    胤祥诧异地松开手,怔怔看着她泼了茶,又重新换了一只碗冲茶端过来,良久,突然恍然大悟,惊呼一声:“你——你要……”

    “是的,我要下阿鼻地狱去了……”郑春华喃喃道,“该走的时候就得走……”她突然有些哽咽,“造孽这么多,我也晓得死了得上刀山下油锅。但在这世上活着,不也是零刀子割肉地慢慢熬煎?不如就此撂开手——刀山油锅算什么?一霎儿工夫就赎了罪。”

    天,不知什么时候阴了。愁云漠漠,凉风飒飒,院中一株白杨哗哗作响,活似一群人在拊手哗笑。胤祥但觉阴惨惨的。毛发森竖,止不住打了个寒噤。郑春华却仍在忏悔:“……我出身书香门第,蒙皇恩选在宫掖,不能守身如玉,反而贻害太子……祖父从我知事就讲红颜祸水,毁人社稷。当时听也切齿扼腕,没想到我自己就是这样的人!天爷天爷!你为什么叫我是个女人!”她浑身痉挛着,强抑着不肯放声,已是满面泪珠滚流……

    “你……你不要!”胤祥被她的神气惊呆了,怔在当地,但觉心燥如火烤。这事他和胤禛商议再三,既然胤礽是这种德性,不可得罪,也犯不着替他害人。原想把郑春华弄出去交给胤礽发落。即便杀了她,自己没沾血,至少良心过得去。现在看来,这样做似乎更残忍!胤祥木头一样站着,思量了足有一袋烟光景方拿定了主意,说了句:“你记住我的话,千万别死!一切由十三爷办!”说罢大踏步出来,站在树下,兀自心跳不止。

    文润木知道,阿哥看望被黜宫嫔,有干例禁。虽说太子传话,但并无凭据。正心里打鼓,见胤祥出来,忙迎上去笑道:“十三爷,完事了?赏脸到奴才房里吃杯茶罢?”

    “你跟我来!”胤祥铁青着脸说了一句,便背手儿往闸口旁一座凉亭走去。文润木呆了一下忙跟了过来。七拐八弯地直到凉亭西假山旁,胤祥方站住了,望着一潭碧波,说道:“文润木,方才我听你说,你们爷们都是有天良的。我如今倒真的有事想叫你办,不知你有没有这个胆量?”

    “爷说哪里话?”文润木傲然挺胸,说道,“我只是净了身,心却是全的,也是七尺丈夫!”

    “那好,”胤祥从怀中取出个包儿,递给文润木,“这包药,你悄悄儿给郑宫人吃了。”

    文润木额上沁出了汗,抖着手接过来问道:“这是……”胤祥冷冰冰说道:“这是鸡鸣五鼓返魂散。她一用下去,你就报她个暴病而亡。验尸太监由你打点。左家庄化人场那边由我打点。要多少银子,一总儿叫你父亲在我府账上支出。你明白么?”文润木好似在梦里,半晌才嗫嚅道:“奴才……奴才……”

    “咹?”

    “奴才是叫爷弄懵了……”文润木说道,“这到底是为什么?再说,十四爷那头怎么交待?”

    胤祥冷笑道:“你别问原故,知道得多了对你没好处。十四爷胆大,我是‘拼命十三郎’!我只叫你知道,你办这事是义举!十四爷能把你怎么样?大不了走门路撵你出来!那更好,我给你一家出了奴籍,你父亲、母亲、哥哥、妹子,一大家回宝德。十顷地、五千两银子——这辈子够用了吧?”这话带着极大的诱惑,但更多的是压力,他一家生死予夺,全在十三阿哥手里!

    “十三爷既然指了明路,”文润木咬着牙,横了心说道,“奴才办!人吃五谷杂粮,得病、暴死,我文润木有什么法子?办了!”

    “你很聪明。”胤祥点了点头,一挥手拔腿去了。

    康熙南巡车驾七月十六离京。照老规矩,先到五台山,然后东行登泰山,沿运河乘龙舟南下。刚出京时,康熙心情不快,一直寡言罕语。

    看看将至骆马湖镇,康熙兴起,索性将后边官舰上的张廷玉叫到御舟上弈棋作耍,说说往事。当年第一次南巡,在皇商韩春和家遇盗,能婆子韩刘氏大展才智,收服了水盗刘铁成。康熙神采焕发,回头问刘铁成:“朕一直想问你,当时你是怎么想的,韩刘氏那么几滴泪,就哭得你认了姐姐?”

    “奴才当时也是迷迷糊糊。”刘铁成想起往事,也不胜感慨。因见康熙欢喜,忙道:“起初我也懵了——怎么这么巧,做案做到姐姐家了?但韩氏说得有板有眼;又一想,就算是假的。有这个‘老姐姐’也不错,如今想起来像做了一场梦——这都是主子的洪福啊!”张廷玉乘便谏道:“圣天子百神相助,这是自然之理。不过万乘之君轻涉险地总归不宜。奴才后生小辈,没赶上万岁当年艰难历程,只听高士奇说过这事。万岁当年闯鳌拜府、访吴应熊家、山西沙河堡遇刺、骆马湖逢险化夷,至危至险,那是不得已儿。愿皇上此番出巡,垂拱九重严加宿卫,似不宜再为此举。”

    康熙一边着子儿,说道:“廷玉此言差矣!微服私访有什么不好?没有沙河堡微服夜访,朕难知人间难;没有牛街寺之变,何以安定天下回民?朕以百姓为干城,从不作践子民,哪有那么多的人害朕?怕就怕——”他突然打住了,原想说“祸起萧墙之内”,但他不想谈这些烦恼事,遂咽了回去。张廷玉的棋比康熙高出几着,一边煞费苦心投着黑子要弈成和局,口中说道:“万岁说的是。陆陇其原也喜欢微服,因吃过微服的亏,后来绝少私访。奴才半月前见了陆陇其,他因纵囚脱逃,部议革职。”听说陆陇其,康熙心头一沉,这是有名的清官,耗羡只收到四分。纵囚的事他也明白,是犯人王秋生欠了生员褚新荣的债还不起被告入狱,陆陇其将王放走。本来极小的事,胤礽听了山东臬司殷诚的话,执意要革职拿问——还不是因为殷诚跟着王掞保过太子!想着,康熙的脸阴沉下来,冷冷说道:“前面就要到济源了,叫人下船骑马传旨,着陆陇其一体接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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